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味蕾里的故鄉(xiāng)

欄目: 家鄉(xiāng)美 作者: 文/阜康成都辦事處 李沁瀾 瀏覽量:

自從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火了之后,人們對美食的向往和回味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,繼而帶動了片中所提及的每一處飲食經(jīng)濟。與其說人們在追捧美食,不如說是在追隨生活,因為那淳樸的炊煙裊裊中有故鄉(xiāng)的味道,那其樂融融的笑臉里有家的親切。味覺,忠誠地記錄著每個人的源起,你的思念和你的歸宿。

   我從小生活在川南的小鎮(zhèn),物質(zhì)貧乏的年代,生活乏善可陳,唯有各種吃食以鮮香麻辣的味道永遠留在記憶里。對于故鄉(xiāng)對于成長,似乎都被封存在了味蕾里,無論天涯海角,只要舌尖觸及,所有的一切頓時鮮活起來。

春天,特殊的香氣

每年春季谷雨前后,香椿樹的嫩芽冒出苔了。幾乎每家每戶都計劃著要吃一頓香椿炒雞蛋。會爬樹的,直接爬上枝頭去摘取最嫩的那一簇;菜市上也偶爾會有人提著籃子叫賣,小小的一束,整整齊齊地擺成一排,邊緣緋紅的葉子隱隱散發(fā)著香氣。香椿炒蛋,曾經(jīng)是最好的下酒菜,用水焯過的椿芽切得細細的,拌著蛋漿,在油鍋里炒熟,什么調(diào)料都不用,只下點鹽,那股獨特的味道就足以讓人齒頰留香。

春天的田野,隨處可見野花野草,并不需要特意尋覓,在田邊地頭總能看到一種野菜,黃的花,白的莖,葉上覆蓋著一層灰蒙蒙的絨毛,在繁花茂草中,顯得樸素而平淡。這就是棉花草,往日很尋常的野菜,如今也難得一見了。棉花草饃,是這個季節(jié)的特別奉獻,過了春天,就吃不到那香甜軟糯的糕點了。過去,媽媽總是在出去散步的時候,順手摘一些棉花草回來,洗凈剁細,然后用糯米粉和水拌勻,最簡單的做法是直接捏成團,蒸熟或者油煎。講究點的,要在里面放上不同的餡料,最常見的有兩種,芽菜碎肉和紅豆餡。蒸熟的饃,碧綠碧綠的,表面點綴著星星點點的棉花草,咬上一口,肉餡鮮香,紅豆甜軟,還夾雜著淡淡的棉花草的清香,很實在也很甜美。

夏天,爽冽的感覺

夏天,四川人最愛的是鮮香麻辣的涼拌菜。有兩味菜,伴隨著童年,永遠留在我的記憶最深處。舊時外公家的巷子口,有一家面館,除了賣水餃抄手和面,也賣熟食,人稱“楊抄手”。逢年過節(jié),家里會去買些蒜泥白肉回來添菜。白瓷碗里,一片片五花肉疊成花形,淋著紅亮亮的辣椒油,肉的中間頂著一簇切得細細的蒜蓉,像一朵嬌艷的牡丹。這個時候,外公總會用筷子夾起一片,贊嘆地望著我說:“看到?jīng)]有,這才是真正的蒜泥白肉,五花肉肥瘦均勻,多一分嫌肥,少一分嫌瘦,切的時候最考刀功,不僅薄得可以透出光影,還要找到肉的紋路,橫著切,這樣吃起來才松軟化渣。”或許是這美味的記憶太深刻,以至于日后每一次吃蒜泥白肉,我都忍不住想夾起來對著燈光找找它的紋路,仿佛又看到了外公那享受而滿足的笑臉。

外公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,不同的季節(jié)吃不同的菜肴。夏天,他最拿手的一道菜是雞爪豆腐,非常簡單卻容易上口。把嫩豆腐隨便往碗里一擱,放上鹽、麻油、花椒,淋上辣椒油,用筷子隨便攪拌,就像是雞在用爪子刨地一樣,等把豆腐完全抓爛了,拌勻了,就可以上桌了。炎炎夏日,吃一口涼拌的雞爪豆腐,麻辣爽口中又透著點豆腐的清涼香甜,既消暑又下飯。

秋天,進補的季節(jié)

過去的四季還是分明的,春有春的爛漫,夏有夏的熱烈,秋天在豐收的喜悅里總有一種儲備過冬的欲望。這時候,人們的餐桌也會悄然變得肥美豐腴起來。四川人的餐桌上,最豐盛的大菜總是最后上桌,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飯店酒館,蒸菜和燉菜都是絕對的壓軸。燒白曾經(jīng)是很令人期待的節(jié)日菜肴,如今因為人人不喜歡吃肥肉而幾乎在日常的餐桌上消失了。燒白分咸甜兩種,都是用肥瘦均勻的五花肉,切成厚片,咸燒白下面墊著厚厚一層芽菜,咸香撲鼻;甜燒白則更講究,將五花肉厚片從中間剖開,填上一層紅豆餡,下面墊底的是紅糖糯米飯,大火蒸熟之后,再在面上撒一層白糖,咬一口,松軟的紅豆甜,夾著淡淡的豬肉香,肥而不膩,實在令人滿足。而墊底的糯米飯因為吸收了豬肉的油氣,顯得格外香甜軟糯,甚至比燒白更加搶手。

廣東人喜歡煲湯,卻把老火湯里豐富的湯料稱為湯渣,一般只作為正菜前的消遣而已。四川人的燉菜則是絕對的主角,無論是家里的餐桌還是飯店的酒席,一般上了燉菜,也就意味著宴席進入高潮。過去,家里最喜歡做海帶燉雞,老母雞加海帶,拍幾片生姜,扔一束香蔥,快起鍋的時候灑一些鹽,湯清肉香,老遠聞到就忍不住想去揭一下鍋蓋。那時,我最得意的是用小碟子,只放一些干辣椒粉和鹽,舀一小勺雞湯拌勻了,做成蘸水,隨手揭一塊雞皮在蘸水里一裹,滋味純粹而濃烈,讓人每次想起,都忍不住要閉上眼睛猛吸一口氣,仿佛那味道又在舌尖上打轉(zhuǎn)。

冬天,溫暖的守護

每年農(nóng)歷臘月初八,臘梅初放,家里就會張羅著煮臘八粥。小時候外公家用的是柴火灶,一口大鐵鍋,七分糯米三分大米,加上紅白蘿卜粒、紅豆、臘肉粒、紅棗、花生,在鐵鍋里用柴火慢慢地熬,熬成的臘八粥,既有紅棗蘿卜花生的鮮甜,又夾著臘肉的咸香,讓人忍不住吃了一碗又一碗?,F(xiàn)在,每年臘八,家里仍然會煮八寶粥,添加的材料也越來越豐富,但味道卻總比不過兒時柴火慢熬出來的甘香可口,也遠沒有了過去一大家人圍著鍋臺爭先恐后搶著盛粥的樂趣。

今年春節(jié),去老師家拜年,晚上師母煮了一鍋酒釀圓子當(dāng)宵夜,熱騰騰的圓子散發(fā)著濃濃的酒香,那股濃甜香糯的味道充滿了家的溫暖。酒釀,四川叫醪糟,可以自己釀制,但很考功力,這曾經(jīng)是姑媽的拿手好戲。先把上好的糯米用水浸泡后煮到六七分熟,再裝進陶瓷做的酒壇里,撒上酒曲,蓋上蓋子后再用塑料薄膜密封。最有意思的是,姑媽會在壇子外面裹上厚厚的一層棉被,然后放到柜子里,等它慢慢的發(fā)酵。由于做醪糟對溫度的要求非常高,能不能發(fā)酵成功,在封壇的時候誰也沒有把握。等發(fā)酵完成,一掀開蓋子,釀好的醪糟會散發(fā)出一股酸甜的香氣,而失敗的卻是一股酸敗的氣味。釀醪糟的過程,就像是一次賭博,沒有揭曉的時候,誰也不知道是輸是贏,但你還是心甘情愿地為了那一口濃烈香甜的幸福而買下賭注。好的醪糟,可以直接飲用,也可以加熱后做成酒釀圓子、醪糟雞蛋,現(xiàn)在冬天最流行的是煮啤酒,在啤酒里加上醪糟、枸杞、紅棗,用小火熬開,無疑是寒冬里最適合的飲品,溫暖中帶著一絲微醺的快樂。

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用神州各地的美食打動了億萬觀眾,而最讓我動容的卻是那美食之外的張張笑臉,每日里奔波勞碌于鋼鐵叢林的城市精英,可還記得你也曾為了巷子口那一聲豆腐花的叫賣聲而翹首企盼?可還記得你也曾在廚房竄出竄進,只為了跟鍋臺邊的父母聊上兩句,順便在砧板上偷吃一塊肉?可還記得你也曾為了第一次有能力請家人出門吃大餐而歡喜雀躍?廚房現(xiàn)代了,菜肴精致了,卻總讓人覺得味道不如從前了。是我們的味蕾退化了,還是更挑剔了,或許都不是!它只是更忠誠了,忠誠地引導(dǎo)我們?nèi)ふ疫h去的故鄉(xiāng),尋找失落的幸福。

 

 


Alternate Text 雪域天使-總第八期【2014年秋季版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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